为什么云南有这么多民族创世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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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 | 云南民族文化音像出版社最新出版的《傈僳族创世古歌<创世纪>》片段

云南世居民族创世史诗形成了丰富多彩、蔚为壮观的云南创世史诗群落。这些创世史诗繁荣的直接原因是云南南方边地、高原山区的自然地理孕育和培养的生于斯长于斯的民众神话思维。而云南自然地理环境的影响则对创世史诗的兴盛起了重要作用。

云南是我国少数民族最多的省份,有25个少数民族分布在云南,其中有15个少数民族为云南世居或绝大多数在云南居住,被称为云南世居民族。这15个民族分别是白族、哈尼族、傣族、傈僳族、佤族、拉祜族、纳西族、景颇族、布朗族、普米族、阿昌族、基诺族、怒族、德昂族和独龙族。

与历史上汉族文献典籍中神话、史诗的匮乏相比,云南世居民族创世史诗资源丰富,各民族都有在本民族中广为传诵、口耳相传至今的创世史诗:如阿昌族的《遮帕麻和遮米麻》、德昂族的《达古达楞格莱标》、普米族的《帕米查哩》、傣族的《巴塔麻嘎捧尚罗》、拉祜族的《牡帕密帕》、哈尼族的《窝果策尼果》《十二奴局》、景颇族的《目瑙斋瓦》、佤族的《司岗里》等,形成了蔚为壮观的云南世居民族创世史诗群落。

创世史诗,又称神话史诗或原始性史诗,是韵文体的神话。它的形成、发展必须要有思想自由、想象丰富的强大的神话思维去支撑。云南地处西南边陲,大部分属山地高原地形,高山峡谷相间,江河湖泊星罗棋布。南方边地、高原山区的自然地理孕育和培养了生于斯长于斯的民众神话思维,这是云南世居民族创世史诗繁荣的直接原因。

视频 | 《云南民族传唱艺术——云南九个民族十一部口头传唱艺术之彝族创世史诗<查姆>》片段

就文体特征而言,创世史诗离不开富于想象力的神话思维,想象力为神话史诗插上了腾飞的翅膀。可以说,没有丰富的想象力就没有神话,没有神话史诗。云南世居民族创世史诗的丰富多样,与地处“南方”密不可分。云南地理方位上处于“南方”,南方之民与北方之民相比,南人想象力之丰富,远胜于北人。这也是北方神话、史诗匮乏而西南地区却蕴藏着丰富的神话史诗资源并出现创世史诗群落的重要原因。

地处中国西南方的云南,较少受到北方汉文化的影响,其民族文化不如汉文化精致,却有天然的野性和活力。以自然地理而言,云南自然资源丰富,气候以温带和亚热带为主,具有得天独厚的自然地理条件,为创世史诗的产生和繁荣提供了丰厚的土壤。从人文地理的角度来说,云南更多地接受了南方楚文化重幻想的影响。《史记》《汉书》等史书均记载了战国时楚国贵族“庄蹻王滇”的史事:《史记·卷一百一十六·西南夷列传第五十六》记载:“始楚威王时,使将军庄蹻将兵循江上,略巴、黔中以西。庄蹻者,故楚庄王苗裔也。蹻至滇池,方三百里,旁平地,肥饶数千里,以兵威定属楚。”楚国贵族的后裔庄蹻成为滇王后,他所统治的云南也自然而然地会受到南方楚文化的影响。南方的楚文化好巫重祠,信奉鬼神,其民重玄想,《楚辞》与《庄子》中瑰丽神奇的想象充分体现了楚文化的特质。正是这样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上的“南方”,让云南世居民族充满想象力的创世史诗有了广阔的生存发展空间。

云南地理上不仅属于南方,而且还是边陲之地。云南有4000多千米的国境线,与老挝、缅甸、越南接壤,并邻近泰国。云南多民族聚居,少数民族人口占总人口的1/3,无论在地理上还是族群文化上都处于边缘地位,属于名副其实的“边地”。一方面边地的自然地理造成了文化上的相对闭塞和落后;另一方面边地因远离中心,较少受到各种中原文化的影响,而葆有自由、旷达、野性的精神品质。而思想上的天马行空、不受羁绊是神话思维的重要特征,云南世居民族大量的神话、史诗等丰富的民间文化资源,在一定程度上正是这种边地文化所滋养、自由不羁的神话思维所孕育的结果。

中国历史上一直存在着华夷之辩,居天地之中者曰“中国”,居天地之偏者曰“四夷”,“尊王攘夷”等观念均强调中原汉族文化的正统地位,将边区文化上不及汉族先进的少数民族称为蛮夷。也因为于此,历史上云南一直与中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古代中原政权对云南大多是维持一种松散的管理,“边地云南”因此具有一定的独立性和自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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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 | 自然地理环境的阻隔,让曾经的云南属于名副其实的“边地”。

云南地处云贵高原,山地高原约占全省面积94%,平坝约占6%。属于典型的高原山地地形。15个云南世居民族中,白族、傣族、纳西族大多居于河谷平坝;阿昌族、哈尼族、拉祜族、佤族、景颇族、德昂族、布朗族和基诺族住在低山地区;傈僳族、普米族、怒族和独龙族主要居住在怒江、独龙江两侧的高寒山区。云南特有民族的主要聚居地几乎都是高原山区,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山路崎岖陡峭,自然地理环境比较封闭,与外界的联系较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生活上自给自足,主要靠大自然的馈赠生存。

高原山区的地理环境形成了天然的屏障,使云南世居民族先民得以逃离统治者的剥削压迫与民族歧视,获得相对安全的栖居之所。险峻的高山有利于阻隔外来者的入侵,但同时也一定程度上隔绝了与外界的物质和文化往来。山地民族对自然的依赖程度重,对自然界的敬畏程度深,又由于远古时代人类普遍无法科学地解释自然界的各种现象,因而更容易将自然界神化,相信现实世界之外存在着超自然的神秘力量或实体,尊神重鬼,巫风盛行。

自然环境越封闭的地方,地理环境的文化隔绝机制越强,民族文化易于在这样的环境中“原生态”地传承下去。

视频 | 《云南民族传唱艺术——云南九个民族十一部口头传唱艺术之阿昌族创世神话史诗<遮帕麻和遮咪麻>》片段

云南自古以来就是巫风浸染的地方。云南世居民族的先民们相信超自然神秘力量的存在,尊神重鬼是其民族创世史诗(神话史诗)产生的思想基础。创世史诗(神话史诗)是关于神鬼的诗歌体故事,没有神鬼就没有神话,某种程度上,这些创世史诗(神话史诗)可以被理解为是原始人类用想象的神灵意志和行为作为解释自然现象和社会现象的基本手段,是表现对自然及文化现象的理解与想象的诗性故事。

将自然现象和社会现象神化、赋予其神格和人格,是创世史诗的文体特征。高原山地上居住的云南世居民族,因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的影响,信奉万物有灵,尊神重鬼,因而适宜歌咏神灵的文体——创世史诗得以在族群中孕育、创造和生长。概言之,云南特色鲜明的自然地理环境,为生活在其间的云南世居民族创世史诗的繁荣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地处中国的“南方”,赋予了南方民族尚虚无、重幻想的神话思维;聚居于“边地”,使边地民族思想自由无羁,培育了他们天马行空的神话思想;生长于“高原山区”,让山地民族对自然更为依赖,启迪了他们尊神重鬼的神话观念。自然地理环境多层面影响着云南特有民族创世史诗的神话思维,促进了创世史诗的生成与繁荣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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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 | 云南自古以来就是巫风浸染的地方,像景颇族埋魂这样的宗教仪式曾比比皆是。

总体来说,历史上曾经完全处于“边地”状态的云南,其文化与中原地区相比,相对自由,受汉族主流文化的影响也相对较少。中原汉族儒家思想根基深厚,儒家思想认为“不语怪力乱神”,文化思想上保守理性务实,歌咏“神”的神话和史诗不是很多。边地的云南因较少受到中原主流文化的影响,得以保有思想的自由,且多民族聚居思想多元且富于野性的活力,对于孕育神奇的天马行空的神话史诗有思想上的优势。而边地民族文化远离王权中心,长期作为主流文化的边缘地带而存在,禁忌少,具有原始自由活泼的气质。

这种具有原始自由活泼气质的边地文化也给中原文化注入了活力。云南世居民族创世史诗的丰富,打破了长期以来,因局限于汉族书面典籍而形成的“中国无史诗、无神话”的狭隘论断。穿透华夷界限,充分认识到中华民族的文化和文学,是汉族和少数民族共同创造的。中国文学不仅包括汉族书面文学,也包括各少数民族的口头传统文学。树立中华民族文化整体观,将边地少数民族创造的神话史诗纳入中国文学的范畴,中国无疑是神话史诗的富国、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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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  |  音像出版物《傈僳族创世古歌<创世纪>》。